查理·柯克之死因“沉迷网络文化”而变得复杂

编辑注：本期《Regulator》在针对 Tyler Robinson 的起诉书发布之前已发送给订阅者。尽管我们现在对 Robinson 的动机有了更多线索，但以下关于引用电子游戏的表情包是“烟雾弹”的分析依然准确。

大家好，欢迎来到 Regulator。

上周，保守派活动人士兼网络红人 Charlie Kirk 遭枪击身亡的消息，一度将本已分裂的美国推向崩溃边缘。国会议员在众议院议场上互相怒吼：民主党人指责共和党助长枪支文化和大规模枪击事件，而共和党人则反过来指责民主党给他们贴上“纳粹”和“法西斯”的标签。MAGA 派的网络红人纷纷发帖，呼吁对左翼进行报复和复仇，并援引未经证实的报道称子弹上刻有“支持跨性别”的字样。白人至上主义者 Nick Fuentes 则担心其“groyper 军队”中的一名成员可能杀害了支持以色列的 Kirk，他在视频中恳求追随者不要诉诸政治暴力。

但当犹他州州长 Spencer Cox 念出刻在 Kirk 涉嫌凶手所用子弹上的网络迷因 ——包括“如果你读到这句话，你就是同性恋哈哈哈”——时，所有人渴望的那种直截了当的党派叙事瞬间被打乱。尽管截至周二中午，他的室友和意识形态的一些细节仍不清楚，但被控杀害 Kirk 的 22 岁 Tyler Robinson，是一名由共和党摩门教父母抚养长大的白人顺性别男性，大学辍学，且因沉迷网络而无法用政治标签来归类。

本周，我与我们的电子游戏记者 Ash Parrish 聊了一个政治圈和主流媒体直到现在都未曾认真对待的现象：“深度网民”的哲学——这是一个年轻、社交能力欠缺的世代，他们一生都生活在网络社区中，与可能永远见不到面的人建立深厚关系，并将现实世界视为毫无意义的模拟。

“这些是深奥的小圈子，尤其是另类右翼的圈子。它是一层又一层、无穷无尽的深度虚无主义式的反讽，”Ash 对我说。（她稍后会详细解释，但确实，把某人称为“法西斯”的同时又提到 《Helldivers 2》，本身就有一种非常深刻的反讽。）更糟的是，他们几乎完全脱离了现实世界的社会规范——哪怕只是因为这个群体早已忘记了“现实世界的社会”是什么——这让弄清 Robinson 的动机变得更加困难。“你不能只是进入一个社区，观察一天，然后就以为自己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你必须花时间融入其中。你必须了解他们的行话，才能理解他们在说什么，以及他们的感受。”

但在我们深入探讨之前，我想先将这种“脑腐”与围绕 Robinson 政治议程而逐渐形成的 MAGA 叙事作个对比——或者说，在 Robinson 本人没有任何解释的情况下，完全替他编造一个。

在周五宣布 Robinson 被捕后，互联网立刻开始翻查他的数字足迹，试图弄清他是否“属于左派”。这个问题并没有快速而简单的答案——“Bella ciao”在什么时候也能成为一种脑腐梗？——于是 MAGA 记者 Andy Ngo 在 X 上发文警告他的追随者 ，称左派在曲解 Robinson 涉嫌发送的信息的含义：“说弹壳上的箭头标记只是电子游戏的引用，或者他并不是在提到跨性别，而是在提到兽迷。”

Liz Lopatto 上周五撰文，批评主流媒体在报道追捕 Kirk 杀手事件中的失职 。几天来，《华尔街日报》等媒体报道称，子弹上刻有“跨性别和反法西斯意识形态”的字样。由于缺乏深入报道数字媒体和游戏领域的记者，他们不仅错过了文化背景，还完全错误地报道了新闻。她写道：“鉴于针对跨性别者和左翼人士的虚假指控历史，《华尔街日报》在信息不可靠的情况下就发布报道的决定，极其、令人震惊地不负责任。跨性别者在过去十年中一直受到右翼的攻击。”

在缺乏能够准确解释游戏文化、“脑腐”文化以及整体网络文化的记者的情况下，主流媒体很难准确报道 Tyler Robinson。（不过，如果这份新闻简报是别人转发给你的：我可以向你推荐我们正在进行的为期一个月的订阅优惠 。）与此同时，右翼媒体出于将 Kirk 描绘成左翼暴力受害者的既得利益，正在填补这一信息空白。

就在今天早上， 纽约邮报刊登了一条标题，暗示 Robinson 的室友兼恋人 Lance Twiggs“在社交媒体上公开支持拜登”，并引用了一条 Reddit 帖子称：“我们在这个辉煌的子版块上与拜登同行。” 纽约邮报援引了每日邮报的报道，但似乎忽略了一个关键背景： 根据每日邮报的说法，这条评论是发在 r/Love for Landlords 版块上的 ，“该版块的用户会发布假装支持房东的恶搞帖子。”

我愿意假设纽约邮报是出于善意，并且没有记者熟悉互联网文化。但我绝不会假设那些此刻呼吁打压自由派的共和党人会在意互联网文化的背景。

蒂娜：“上网”这个词在有关这起枪击案的媒体报道中不断被提及。有些人明白它的意思，但很多人并不清楚。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上网”指的是什么？

Ash：“上网”并不只是指你常去几个网站。在这里，“上网”是指你几乎全天候泡在网上，几乎就像这是你的工作一样。你活跃在这些社区、这些论坛、这些社交媒体网站、这些 Telegram 聊天群里。它在你日常生活的背景中一直运行着。你几乎是 24 小时、7 天、365 天都在线。 而当你“终极在线”（用这个说法）时，现实世界中的交流也会被这种状态渗透到你的说话方式里。你会说出一些对你来说完全有意义、但对听的人来说毫无意义的话。它会在你的大脑中占据一个位置，或者在你无论身处何处的个性中占据空间。

这并不一定只存在于另类右翼的网络圈子里。它无处不在。无论何时，只要有人无法真正断开连接，或者花了太多时间以至于能在这些空间中自如穿梭，却无法进行“语境切换”，这种情况就会出现。他们会形成另一种文化，这种文化有自己的一套规则、道德和说话方式，而这些都是他们在长期深度投入某个事物的过程中逐渐学会的。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解释方式。这里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含义，“在线”也暗示着不在现实世界中。数字化的因素在其中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在这种情况下，当你深陷网络时，你会忘记现实世界的感觉。你会忘记现实世界的运作方式，几乎就像现实世界变成了这个数字世界。对我们来说，我们在现实世界中工作、陪伴家人、做各种事情，然后再花一段时间上网。而对于那些“深陷网络”的人——尤其是那些用这个词来说，大脑中毒或网络中毒的人——网络就是他们的生活。

他们登录到现实世界时，只是获得一些“接触现实”或与真人互动的零星片段。对他们来说，那几乎才是模拟。而在网上，大家都是用账号昵称交流，你不知道任何人的真名，从未与某人面对面交谈过，除了通过语音聊天或 Discord 通话。那才是他们的真实世界。而你会忘记，在现实世界中，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了解那么多，他们掌握的信息类型也不同。有时这取决于所处的圈子——但在这个特定的案例中，这些另类右翼、线上甚至游戏圈子的人，并没有意识到，那些在他们看来巨大、重要、广为人知的事情，在现实世界中其实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正确的思考方式是， 我需要记住，网络是现实生活的一部分，但它也不是现实生活 。这种认知能让人脚踏实地，明白在这个大家都在讨论同一件事的网络社区里，看似很大的事情，其实并不等同于现实生活中的大事。但当你把这话告诉那些“深度沉浸网络”的人时，他们会感到困惑，或者生气，或者开始觉得， 不，你不懂， 你很蠢，你很无知，我不会理你 ，然后他们会进一步退回到这些网络空间中。这就是人们社交技能和社交行为僵化的来源，最终可能发展出一种哦，我需要出去朝某人脖子开枪的想法。

哦，天哪。

抱歉，我不是故意说得这么直白。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第一，这确实就是发生的事。第二，这也说明了，人们没有意识到随意决定开枪打人可能会带来严重后果。

我的意思是，我觉得这些人明白这样做会有后果，但他们想要这种后果。我年轻时有很长一段时间，作为一名黑人女性活跃在 4chan 上。那是我二十出头时常去的地方。他们过去常说要“high score”（高分）。那是大规模枪击案的代称。

在 4chan 以及其他受 4chan 思想影响的地方，“high score”已经变成了一种荣誉徽章，成了值得追求的目标。你会希望 r/pol（政治不正确板块）、/B（随机板块）或 /R9K 板块上的朋友会说： 哦，对，这家伙是我们的人！他干成了！他让那些—— 你知道的，这里可以插入各种辱骂用语——见识到了。

当 《Helldivers 2》 与针对 Robinson 的证据扯上关系时，我当时想，“等等，他是在重演 《Helldivers》 里的情节吗？” 还是说这就是你所说的那种深度沉浸于网络的状态？其实，我们先退一步，解释一下 《Helldivers》 是什么。

你熟悉电影 《星河战队》 吗？《Helldivers》 就是 《星河战队》。你是一名为这个法西斯政府效力的士兵，电影中并没有刻意强调其法西斯性质，但当你看到保罗·范霍文在这部电影中创造的世界时，你能察觉到其中的元素。在 《Helldivers 2》 中，你的任务是出去与“民主”的敌人作战。所以你要对抗虫族、机器人、外星人。就是这样。

关键是，我认为它吸引了大量观众。这是一款很棒的游戏，很有趣，是 PlayStation 上的第一名游戏，刚刚在 Xbox 上发布。但整个设定是，你在游戏中扮演一个法西斯分子。你在对抗外部威胁，你是“好人”，但你是在法西斯条件下行动。而这一切都被当作一个大笑话对待，可以想象，这对那些觉得希特勒表情包好笑的人来说简直是致命诱惑。

当你说 “我不知道他是在重现什么情节，还是得了网络脑腐病” 时，其实两者都有。他做的那件事——在子弹壳上刻箭头——是因为在 《Helldivers》 里，你可以在电脑控制台输入一个代码来呼叫轨道打击。那些箭头就是你在手柄上输入的代码，用来呼叫轨道打击。所以在子弹上刻这样的东西，就像是在说：“我要对你发动轨道打击！”所以，是的，这部分是重现情节，但也有一部分是“哈哈，看这个好笑的梗，我懂的，伙计们。”就是这种东西。A 列一点，B 列一点。

有意思。所以，当一个所谓的“普通人”——姑且这么称呼——只看子弹就说， 好吧，这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显然是反法西斯的 ——这种“脑腐”因素就会带来一些真正颠覆逻辑的困惑。

这在逻辑上并不自洽，因为它本来就不该自洽。“深度在线”的人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们觉得制造这种令人困惑和晦涩的效果很有趣，因为这意味着无论别人多么关注，他们都无法真正理解，而且永远是局外人。

你之前说过，你并不惊讶这事最终发生了——一个长期沉迷网络、思维已经严重腐化的人做出了如此具有社会影响的事情。

你知道吗？这并不新鲜。我的意思是，感觉很多其他的枪手也来自同样的地方。也许不一定是游戏圈，但我很难相信其他枪手没有——也许不是游戏时长，而是活跃在这些网络社区。也许在我离开 4chan 之后，这种情况已经超越了游戏；那已经不是我常去的地方了。

是啊，网络同人小说论坛已经疯狂到不行了。

我想让我感到惊讶的是，人们终于开始意识到这其中的“游戏化”部分，并觉得他们需要关注这种事情，而他们本该在十年前第一次“Gamergate”事件时就这么做。许多关键时刻被传统媒体错过了，因为他们根本不关心这些领域。他们完全有资金——可以支付那种能让他们自己或他们的出版物脱颖而出、并提供权威报道的新闻工作，告诉大家：事情是这样的。但他们却完全放弃了。所以当我说我难过或者惊讶于这花了这么久时，更像是因为人们才刚开始醒悟，觉得， 天啊，我们完全没准备好去谈论这件事。我们搞错了。我们能找谁谈？哦，等等，我们把那些人都解雇了。

很高兴看到主流媒体除了我们在 The Verge 所做的工作之外，也花时间去采访相关领域的专家。也许现在我们可以获得资金，去做那种能帮助人们更好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以及如何在自己生活中识别这些现象的新闻报道。这样就不仅仅是 “我的丈夫或我的儿子只是连续几个小时玩这些游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是变成了 “哦，我需要留意这些行为模式。当他们说自己在用 Discord 时，我知道该问什么问题。”

很多人甚至不知道 Discord 是什么。家长们以为它只是一个聊天应用，就不去管它，却没意识到，以前是 4chan，以前是 Stormfront，以前是 Telegram——现在是 Discord。这些地方是孩子们被激进化的地方，是他们分享表情包的地方，是他们在 Roblox 上被人诱导的地方——他们可以在这种“毒气”中待着，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呼吸它。

说到这个，我可能应该在专栏里提一下：你能向总部位于华盛顿特区的 Regulator 读者解释一下什么是 Discord 吗？

看吧？都已经是 2025 年了，我们没必要再向人们解释什么是 Roblox 或者什么是 Discord 了！

总之，Discord 是一个平台。它是一种聊天服务，你可以创建群组与朋友联系。很多时候，大型游戏工作室会有自己的 Discord 服务器，人们可以在上面聚会、聊天——不一定只聊游戏，而是一个围绕聊天功能构建的社区空间。本质上，它和 Facebook 不一样，但在社区、社区组织、社区建设以及与认识或想认识的人聊天方面有相似之处。它曾经是玩家的 WhatsApp，但如今 Discord 已经发展到人人都在用的程度。比如，如果你和朋友们在一起闲聊，即使你们不是玩家，你们很可能也会在 Discord 上聚会。

上周是我新闻职业生涯中最超现实的一周之一，而我已经经历过不少超现实的时刻。（老实说，我从没想过会有事情能超过1月6日。）我能保持清醒，多亏了两件事：

首先，要感谢 The Verge 的团队（尤其是游戏新闻组），他们齐心协力完成了 Helldivers 2 / furry 独家新闻，并在 Robinson 被捕消息公布后一小时内就击败了我们的媒体竞争对手。（他们还很贴心地提醒我该去睡觉了。）

其次，是 集合啦！动物森友会 原声音乐 ，在工作中压力大的日子里，它是非常、 非常舒缓的背景音乐。

最后，与上周事件无关的消息是，Hayden Field 和我刚刚发布了一篇关于 Meta 在加州成立的新 AI 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的报道 ——以及它是如何被用来在政治上打击竞争对手的。（是的，科技界短期内不会停止玩政治。）

下周见。